死在中環

好朋友阿非回來香港,我們是非常聊得來的朋友,據說他曾說我不停講話,但認識他的人也覺得他不停講話,我們可是絕配,有點像 Fight Club 中的 Tyler 與 Narrator。
從他,我才看到我平常沒有的國際觀,例如,為甚麼《功夫之王》在美國主流社會得到好評,而《木乃伊3》則惡評如潮,當中原來,在不能明說的政治正確界線中,美國人不能說一套由兩個最有權勢的中國男明星主演的戲不好,而《木乃伊3》,主演的始終是老美。這層心理他不講我這刻人在香港一時無法領會。我說我喜歡《蝙蝠俠》,他說《蝙蝠俠》很鷹派,是的,經他一提點,確是,那種忠奸分明,非我族類便趕盡殺絕的氣燄,不就是布殊稱拉登為「魔鬼」的心態嗎?我說我在電視上看了《教父》,覺得香港都可以有同樣的家族歷史片,但是他卻覺得不成。他在中國出生,在香港住了一兩年便去了美國,所以不太認識香港。上世紀初,在維多利亞式的建築物出入的,都是一班操著流利中英語的混血兒,光是那個影像已經夠戲劇性,我常常為一些畫面著迷,卻不能說出一個故事。然後,是上海人,潮州人,還有本土的廣東人,他們在香港奮鬥的故事,還有,香港到現在都是國際間諜中心,當中肯定發生過無數驚心動魄故事。利希慎就是在威靈頓街被鎗殺的,我們正在這街上一幢老房子中的酒吧喝酒。我告訴他 Amy Tan 對我的救贖,他則說 Amy Tan 的藝術水平不高。我當時說不到,在 Amy Tan 中我得到的不是藝術的滋養,而是救贖。我說了我在電影節中看的《Terror's Advocate》,而說到 Amy Tan,他則提起他中學時代看的一個中國小說「正宮娘娘」,一個男人三個老婆的故事,居然有點倫理劇味道,想不到中學時的阿非那末老餅。我說流行愛情小說都意識不好,如亦舒等極度勢利,而張愛玲的更是非常扭曲悲觀的愛情,而他居然提出,瓊瑤可能是意識最健康的,我居然讚成,是呀,起碼瓊瑤小說中的男女許多時是兩人牽手去解決問題,面對惡運,還會互相諒解,我懷疑上世紀台灣女人在愛情市場中佔了大大的優勢,和這個是很有關係的,而正正是亦舒這種勢利白鴿眼,反映了和造就了香港女人的孤芳自賞。好了,現在中國隊一枝獨秀,港台女人都靠邊站。非的女朋友是北京女孩,我和很多中國女孩共事過,她們確是心態很好的。
他說知識份子在北京的生活比較容易,香港要生存就要每分每秒想錢。我不知道,或許我都算知識份子,或許不是,知識份子在中國共產黨的定義,就是大概會看書的人吧,實在是,甚麼人在香港生活都很有壓力。最近電視新聞報導北京傳統小吃都快做不住,因為要交貴租。在資本社會主義下,我們極速消滅了過往的小情小趣,以前你要走到末路,一個女人都可以去灣仔碼頭做小販賣水餃,雪糕車小販都可以有一個做律政司的兒子,從小吃到大的味道是可以保存下來的。現在的割喉式生意競爭下,我們只有集團式的味覺。我心中是很感謝那種很舊很舊的小店,看得出老闆當年英明,把店鋪買下來,生意才能繼續做下去的。如果有一天我回去雲南大理,吃我很喜歡的涼雞米線,如果都變了集團式經營,那實在是很倒胃口,我情願看到掌店的小姐以她掐過無數一元兩元紙幣的小手徒手拌米粉,都不願意看到一雙戴著塑料手套的手拌米粉。把店東都變成了店員,非常的去人性化。
那天晚上,走的時候,非送我到地鐵站,不知誰先說起張國榮死在中環,我說,就在文華酒店呀,非的父母家在中環,但他居然不知道文華在哪。分手的時候,他說我們不知何時再見,好像怪生離死別的,而我卻以為,他走前大概我們是會再見的吧。我是有時會掛念非的,我是決定了,以後掛念誰便會告訴誰的,那管他們怎樣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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